就在她看到的那一秒，容洵朝她笑了笑，又側頭跟女生說了句話，女生眼裏的光瞬間消失，變成了正常人的樣子，還拿起旁邊的水杯喝了口水。

江凝看著節目單，話劇的節目在紀翔源和楚學姐的雙人舞後面，這樣的安排可以說是幫了她的大忙。

托紀學長的靈活腦筋，他本意是準備秀一場恩愛，再在接下來的話劇裏洗白自己，按照這種安排發展下去，校慶晚會過後，大家都會忘掉秋子，甚至討厭已經無法回來解釋的秋子，對他們兩個表示祝福。

可是江凝插了這一腳，就剛好反轉過來。

前面你們想秀就秀吧，秀完也該接受沒被包裝過的真實，想利用大眾輿論的人，一定會被輿論反噬。

江同學進了後臺，暫時先不管坐在觀眾席上的那兩個不是人的家夥。

今天的後臺格外熱鬧，明明是老熟人了，紀翔源和楚學姐都像不認識她一樣。

楚學姐的話，江凝能理解，畢竟她的敵人只有紀翔源的追求者和潛在劈腿對象，知道江凝和紀翔源不對付，她開心都來不及。

何況紀學長要是真的跌落神壇，其實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麽壞事，鶯鶯燕燕少了，更加安心。

可是紀學長呢，繼前一天還在校網上指責她歪曲事實，胡亂報道，極力把江同學塑造成一個別有用心的女同學，現在居然裝作不認識她了。

在旁邊圍觀了一會兒，江凝就明白了。

紀翔源也不傻，從話劇社社長那裏套出了劇本有改動的情況，知道自己的規劃被打破，開始猶豫這一場恩愛要不要秀下去。

秀吧，一會兒會被打臉。

不秀，怎麽好像也沒什麽好果子吃？

正在他猶豫的時候，旁邊一個小學妹拿來一個本子找他簽名，並表示無論別人說什麽，都會一直支持他。紀翔源表示很欣慰，但是旁邊的楚學姐表情已經不那麽好看了。

“一會兒要不要拉開一些距離，這樣尺度好像有點大了。”

江凝拿了瓶水，剛打開瓶蓋，就聽見那邊倆人起了爭執。

楚學姐以為紀翔源看上了新妹子，才來這麽一出，當即就不幹了。紀學長安慰也不是，跟她在這個場合把來龍去脈講一遍也不是，一爭吵更是暴露了他們不和的信息，後臺的人紛紛瞧著倆人。

紀翔源把楚學姐拉到簾子後面，安慰了好一陣，倆人之間的氣氛才緩和。

江凝無意偷聽，實在是他們的動靜兒太大。

楚學姐說她搶了閨蜜的男朋友，會擔驚不會受怕，不知道是在騙別人，還是騙自己，不受怕的話，會這麽草木皆兵嗎？

再最後對了一遍臺詞，話劇社這邊看著紀翔源和楚學姐化好妝準備上臺，江凝趁著主持人在介紹的時候，偷偷彎著腰跑到臺下，直直地奔著容洵跑過去。

容學長右面坐著綠光女孩，左邊留著一個空位，不就是給她的麽？

看著她朝自己過來，容學長倒是很有眼力見兒地站了起來，讓江凝坐到綠光女孩的旁邊。

江同學坐下的一瞬，女孩子突然站了起來，不止是因為她的到來，還因為臺上，紀翔源和楚學姐已經手拉手，一臉幸福地擺起了造型。

輕輕念出一個咒語，旁邊的女孩子突然失了魂一樣的坐下，江凝輕輕抓住她的手腕。

“秋子，離開她的身體，你附身在她身上，折損她的陽壽，也會抵消你的……”

江凝還沒把後半句說完，秋子立刻離開了那個女孩的身體。

那天附身在那個“假貞子”身上的鬼，是她沒錯了。其實秋子有很多機會可以給那兩個人一些教訓，可是都沒有去做，附身在別人身上，知道會對人不好，也快速離開，江凝想把她收進符紙，想了又想，沒有做。

“她身上殘留的陰氣我去除掉了，不會有什麽大問題。”

江凝說完，秋子沖她點點頭，口型兩個字是“謝謝”。

下一秒，音樂就開始了。

秋子在她旁邊站著，和她一起往舞臺上看。

紀翔源和楚學姐這場倫巴雙人的背景音樂是《等你愛我》，前奏響起的時候，江凝側頭看著秋子，秋子臉上已經滿是淚水，淚滴下來跟血珠一樣。

她的肉體還沒有死去，靈魂飄散在外，每多動一點情緒，就會加速死亡的速度。

舞臺上的兩個人無論是眼神還是動作，都足夠濃情蜜意，江凝手裏攥著一個符，鎮邪鈴很不安。秋子的魂魄一直在掙紮，像是遭受著什麽巨大的痛苦，終於在歌曲高潮的部分，虛無的靈魂一點點實體化，長發垂到腰際，一身病服從透明慢慢變白。

江凝嘆口氣，取下鎮邪鈴往空中一拋，念出幾個字來，剛剛實體化的秋子慢慢變透變小，然後就被收進了鈴鐺裏。

幸好這是校慶，人多聲音雜，不然她們倆的動作能瞬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。

容洵的目光一直在她臉上。

從看到容學長和這個女孩子坐在一起開始，江凝就知道，容洵看得見鬼，不是見異思遷也不是想帶別的女生讓她吃醋，只是把在外面晃蕩，不知道會做什麽的秋子，帶到一個安全可控的場合裏。

其他的另說，這一層面的，江凝表示感激。

秋子的小小魂魄一直在鎮邪鈴裏顫抖，江凝知道那不是抵抗，是在哭泣。鬼魂也會哭泣的。

“那是他跟我表白的時候唱的歌，也是我第一次教他跳舞的時候選的歌，是我們之間不能跟其他人分享的東西。”

江凝托腮：“有的時候，可能就是這個套路好用，所以對下一個人，就繼續拿來用了。就跟你數學學的好，用同樣的思路去學物理一樣，聰明人的學以致用。”

江同學好似講了個冷笑話，等她說完，秋子立刻破涕為笑。

“為什麽會想要自殺呢？”

雙人舞表演接近尾聲，江凝得去準備開場白，跟容洵揮手告別，帶著秋子來到後臺，路上一邊走一邊問。

“其實他喜歡別人，我沒有太難過的，我們之間確實有一些難以調和的矛盾，只是……我不能接受那個人是她。”

聽秋子大概講了來龍去脈，江凝把整件事裏殘缺的一部分補充完整。

秋子從小在母親的嚴格管教下，一直是個勤奮上進的“別人家的”孩子。基本上所有時間都用來學習各種才藝，從小到大都沒交過什麽朋友。

大學和紀翔源在一起以後，都是二人世界，更沒機會和女生一起玩。好不容易到了研究生階段，兩個人都忙了起來，她才終於交了人生中第一個什麽話都可以說的朋友。

雖然這個姑娘處處不如她，但秋子本身是個熱心腸，聽姑娘說想拿獎學金，就幫助她學習，聽她想學跳舞，就帶她進舞蹈隊，手把手教她。

當初是怎麽把資質平平的男朋友培養成全校女生心中的男神的，現在就怎麽把一個連節奏都找不對的女生當舞隊的未來來培養。

甚至女生不敢和別的男生跳雙人，秋子也把男朋友借給了對方。

“也不是沒有一點預兆，”秋子已經度過了被音樂感染的傷心期，聲音逐漸平靜下來，“只是不願意相信，自己交心對待了幾年的男朋友，和第一次結交的閨蜜會在一起。”

江凝沒說話，她沒談過戀愛，只是覺得，如果有人辜負了自己，那只能希望對方長命百歲，千萬別死。

為他傷心難過？不可能的。

但江同學並不覺得要鄙視秋子，有人天生對感情豁達，有的人一付出就是掏心窩子，敞開心扉被人捅兩刀，還逼她豁達，不就是插了第三刀麽。

而且被男朋友背叛雖然是個坎兒，但能邁過去。要是被好朋友一起背叛呢？心寒的感覺不好受的。

“其實我知道很久了，大概半年前，有一天下午約他們兩個去自習，結果都說有事，到了晚上，小楚更新了朋友圈，是歡樂谷夜場。當時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，想確認不是真的，就跟翔源開了視頻，打了三個他才接。背景是廁所，可是我看到他身後有臉上貼著貼紙的男生經過，就確定他們兩個是一起去玩了。”

紀翔源和楚學姐已經回到了後臺，兩個人的演出很完美，臺下的人不管抱著什麽心思，也都給了熱烈的掌聲。

主持人在過渡，江凝嘆息：“後來呢？”

“他們沒有承認，我也假裝不知道。可能那段時間太抑郁了，每天都胃疼，疼了一個多月，去看了醫生，很嚴重，自己去做了手術，前前後後折騰了一個多月，因為論文的事情，又提前出了院，這段時間他們兩個都沒有來探望我，我不在，不用偷偷摸摸的話……應該很開心吧。”

“那時候忍耐的情緒已經很壓抑，身體也垮了下來……我和你說這麽多，會不會有點煩……”秋子聲音很輕，“我從小到大都不能跟別人說心裏話，我媽媽不讓我說，說了就會把軟弱的一面展示給別人，說了會讓別人心煩，有事都是忍為上，忍久了就習慣了。”

江凝沒說話，主持人講完誇獎詞之前，她都有時間聽秋子說話。

“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跟你說這些……大概是因為我已經快死了，不用承受作為人必須要承受的壓力了，”秋子抽抽鼻子，“我這樣對你是不是太自私了。”

“還好。”江凝看了眼準備就緒的一幫人，把秋子放出去，“作為聽你訴說心事的報酬，請你暫時什麽都不要做，好好地等這部話劇表演結束，無論你想要什麽，我都能幫你達成。”

秋子突然被放出來，楞在原地。

江凝已經轉身走了，沒忍住又回頭：“我們這算是交易，所以你不用覺得自己自私，就像我讓你站在這裏不動是我自私一樣，我們自私與自私相抵消。不是什麽時候都要做個完美的好人，也不用做完美的好鬼。”

秋子看著她，被說蒙了，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，點點頭：“好，我等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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